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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 03/28 09:13:08
来源:内蒙古日报

后山美食闲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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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当年零食

  那时候,是没有零食这个概念的。在20世纪60年代末的北方乡村,除三餐之外,可供咀嚼的食品几乎为零。弄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来吃,成为我们童年生活的一部分。

  北方的春天来得晚。那时,我还没有读过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的诗句,但这样的景色出现,已抵近清明了。清明过后,野草便逐渐茂盛起来,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,也开始涌向了野地。一群一伙天真烂漫的孩子,在草叶间寻寻觅觅,如同大自然放牧的牛羊。第一份儿零食,是一种叫作辣麻麻的草根,找到它暗绿细碎的草叶,挖下去,白净的草根出现在我们面前,如同春天的第一声问候,怯生生、细弱且娇嫩。它微麻微辣的口感,如一份小小的惊喜,轻轻掠过舌尖,传遍身心。可食用的第二种草根,叫作郎胖胖,和它的名字一样,这种草根要粗壮一些,粉红色,有着微甜的口感,但达不到我们希冀的甜度,所以嚼郎胖胖时,仅有一点点的满足,更多的却是遗憾和对糖的觊觎。

  这两份零食,鲜嫩可口的时间也就半个月左右,等它们长大了,就柴得不能吃了。它们长大后,茎叶是什么模样,叫作什么植物名,到现在我也是一无所知。按理,童年应该是充满好奇心的,但童年的好奇心大部分是对远方的向往,对村外、山外世界的想象,而忽略了眼前摇曳的植物。当我在外面的世界摸爬滚打几十年后,却又对童年时的草根充满怀念。然而,在丢弃与弯腰重拾的过程中,多少年华已经悄悄溜走了……

  随着春天的深入,零食便越来越多。记忆中,最早的应该是榆钱钱了。村里树不多,当榆钱串串结满树枝时,仅有的几棵榆树,树上树下全是孩子,像赶庙会一样热闹,每个人的嘴唇都染得翠绿翠绿的,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。其实榆钱的甜味更淡,不知道当初怎么能感觉那样香甜——童年,实在是一个美丽的谜。

  到了夏天,零食便多得数不过来了,山丹花的根茎非常鲜美,后来知道,它就是中草药百合。野地里的食物,还有醋榴榴、甜草苗、酸窝窝、沙奶奶、梭牛牛等多种,前两种分别是植物的茎与根,后三种大约是植物的种子鲜嫩时。乡间的称谓,多为植物的小名,它们的学名是什么,大部分是不知道的。现在,细细回忆起来,甜草苗应该是中草药甘草,梭牛牛是马兰花的果实。

  沟谷里的零食吃腻后,我们会结伴到附近的山上去寻找。有一种多刺的灌木,叫酸黄柏,它的叶子在初夏时节很鲜嫩,酸酸的,非常好吃。到了秋天,在很多不知名的灌木上,结满了红红的果实,我们都吃不过来了。野樱桃、马茹茹、面果果等等,它们使我们衣兜鼓鼓,衣服上染满了鲜红的果汁,浑身散发着山野的气息,富足而快乐。那时,我们也会在山顶望向远方,视野里,重峦叠嶂的阴山山脉如一群望不到边际的奔马,向着红红的夕阳驰去。而山下与远处的村庄炊烟四起,仿佛有母亲的呼唤隐隐传来。不知为什么,每当站在夕阳西下时的山顶,童年时代小小的内心里,竟然也会有一丝丝感伤。

  如今,每想至此,如夕光漫上心头。

  炖羊肉

  我在内蒙古长大,但出生于农区,能吃到现杀现炖羊肉的机会也不多。那时,每家只养了五六只羊,过年前宰一只,剔了肉留着包饺子、汆面条,只能吃几次炖骨头,算不得真正的炖羊肉。炖羊肉,一年中也仅两次,就是中元节和中秋节。中元节吃羊肉,应该没什么特别的讲究,这个时候羊刚刚肥到可以食用的节口,而中秋节应该是羊最肥美的时候。即使是过节,也舍不得多吃,一般是四户人家合宰一只,每家分四分之一,俗称一条羊腿。逢过节再分另一家的,如此轮流。在我的记忆里,山羊肉比绵羊肉要香许多,尤其是初冬喝过河里冰凌碴子水的山羊,一家炖肉,全村都能闻得到香味。

  有烹饪经验的朋友都知道,越是新鲜上等的食材,烹制时就越简约,清蒸清炖最好,味道以淡中藏鲜为佳。蒙古族煮手把肉也是什么调料都不放。清蒸海鲜时,仅需放少量的葱、姜丝,盐可少放或者不放,而清炖羊肉,与海鲜的调料是一样的,最多,加几粒花椒而已。

  世界上的道理是相通的,有的行当,最高品位的大师都追求返璞归真的境界,如武林高手摘叶飞花即可,不用肩抗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……

  羊肉,便有着深藏不露的大师般品质。

  杀猪烩菜

  近几年,城里的市民,每年有两项比较浪漫的行动。其一是流凌过后,去黄河边的农家乐吃开河鱼;其二是在节令大雪前后,到郊区或偏远的农民家里吃杀猪烩菜。

  其实吃开河鱼只是一个借口,猫了一冬以后,到黄河边上听涛、踏青,亲近一下大自然才是真正目的。同理,吃杀猪烩菜,也无非是暂时离开水泥丛林,体验一下乡村生活的原始古朴,感受一份田园牧歌式的悠闲……

  而真正能够享受杀猪烩菜鲜香的,应该是20世纪80年代前的农民。那时候,没有冰箱,没有自由贸易,城市里实行供给制,每人每个月大约凭票供应二、三两肉。而杀猪烩菜,是整整一年期盼中的第一顿肉,不用说大人,就连我们这些孩子,也是心花怒放,高兴得满院子蹦跶。

  前白菜村有90多户人家,用来褪猪毛的公用案子却只有六七张,所以过了小雪,就需要抓紧排队。这样,每一家杀猪的时间应该是提前十几天就定下来了。那时,农村的人情味很浓,一家有事,左邻右舍都主动来帮忙,人缘好的人家来的人会更多,所以杀猪这样一件事,就变成了四五户人家的一次欢聚。主家都不用伸手干活,只需要备好香烟、白酒,在炉子上煮好一大壶砖茶就行。

  家乡的冬天非常寒冷,远远近近的山上,都披着经冬不化的白雪。而我家院子里却热火朝天,在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铁锅旁,有人忙着褪毛,有人在院子中间搭着架子,村邻们进进出出,母亲忙着招呼乡亲,洗菜切菜,就等着槽头肉下锅了。槽头肉即猪脖子,烩菜为什么用猪脖子,我是知道的,因为褪净后,要把猪倒挂在搭好的架子上分割和剔骨,脖子在最下面,方便先砍下来做菜。当地的风俗,杀猪烩菜必须用整个猪脖子,不能留一斤一两。这个风俗的由来我现在也不清楚,要知道,一头300斤左右的猪,槽头肉少说也得三四十斤,尽管铁锅够大,也有半锅肉了。

  母亲做杀猪烩菜的方法,大致是这样的:肉要切成一指厚、半寸见方的大块,肥瘦兼有,入锅炒至变色焦黄,加花椒、大料、小茴香、蒜茸,煸炒出香味,加酱油炒至肉皮微微泛红后,再加开水文火炖一个小时。土豆、豆腐加盐入锅炖十分钟,再将开水烫过的酸白菜丝入锅同炖半个多小时,出锅时加粉条、葱花,菜熟时汤汁基本收尽。主食则是大屉蒸的馒头,或者现炸油糕。

  大雪前后的日子里,村里每天要杀五六头猪,所以那些天到处飘荡着炖肉和烧酒的香味。

  杀完猪后,家里便没有了大的事情,只等着腊月办年货,迎接慢悠悠踱来的大年了。在风调雨顺的年景,秋天时各种粮食已装满谷仓,腊月前窖里堆满鸡肉、羊肉、猪肉。对于知足常乐的庄户人,应该是一年之中,最难得的幸福时光。(农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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